這兩天,，有一篇批判騰訊的文章，開始在互聯(lián)網(wǎng)圈子里流傳開來,。
我身邊也有人在傳播,。好奇瞅了下，觀察到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：
贊同這篇文章的,，往往也都是平時那些認為,，騰訊面對阿里和字節(jié)的沖擊岌岌可危的；
批評這篇文章的,，基本也都是平時堅定看好騰訊,，覺得騰訊市值可以趕超蘋果谷歌的。
更有趣的是：同一個論點,，在前者看來很精辟,，高屋建瓴；在后者看來就到處都是破綻,，犯了滑坡謬誤……
那么,，有沒有平時看好騰訊，但是被這篇文章說服了的呢,？好像沒有看到,。
有沒有中間派被它說服了呢？那估計就更沒有了,，因為中間派壓根就不關(guān)注這種東西,。
拋開這篇文章和騰訊不談，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,。
人總是選擇性接收自己愿意相信的東西,。
舉幾個我經(jīng)常引用的例子：
2008 年大選期間，Orgnet 做過一項調(diào)查,，結(jié)果顯示：那些支持奧巴馬的人,，更喜歡購買贊揚奧巴馬的書籍；反之,，反對奧巴馬的人,，更愿意購買指責(zé)奧巴馬的書籍。
特朗普大選的時候,，偶爾會在推特上發(fā)一些驚人之語,。對于這些言論,，反對派們會認為「這說明他智力低下、頭腦簡單」,；但對于同樣的內(nèi)容,，支持者則會認為：這是他故意為之，目的是為了吸引注意力,，為競選造勢,。
依然是特朗普。這次疫情期間,，美國許多知識分子都在痛罵他的無能和傲慢,，認為他在謀殺美國人的生命；但在鐵銹帶的底層工人看來,，特朗普卻是拯救國家的英雄,，是他保衛(wèi)了國家經(jīng)濟和安全……
很多時候，我們對一個事物的判斷和思考,，往往容易讓位于什么呢,？我們事先預(yù)設(shè)的立場。
你的立場是什么,，你看到的世界就是什么樣的,。如果有跟「我眼中的世界」格格不入的東西，那就把它扭曲掉,。
我們平時都說,，要獨立思考，要批判性思考,，要客觀理性……
但很多人接收信息的習(xí)慣是什么呢,？大多是這樣的：
1）先看作者的立場是否跟我一致。
2）如果一致,，再看文章里有沒有我認同的地方,。
3）如果不一致，就看文章里有沒有我不認同的地方,。
如果符合3,，就拎出來把作者批判一番，隨即在心里強化自己先前的立場,。
如果符合2,，就深表贊同，認為「作者真是寫到我心里去了,！」然后再在心里強化自己先前的立場……
無論怎么樣,，我看到了什么不重要，我鞏固了自己的立場和觀點才重要。
所以,，你會觀察到一個現(xiàn)象：隨著年齡的增長和閱歷的提升,，許多人不但沒有變得更開放，恰恰相反,，變得更固執(zhí),、更封閉，更容易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了,。
為什么呢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：
許多人對信息的接收,，其實本質(zhì)上不過是在「找認同」罷了,。
很多時候，你覺得一篇文章說得很好,，未必是真的好,，也許只是因為它剛好說中了你的想法。
這種「找認同」,，是有意的嗎,？很多時候其實也未必。
只不過,，它的背后有一整套完整的機制,，我們很難覺察到這套機制，更難以擺脫它,。
一個基本的前提是：大腦是不喜歡思考的,。只要能夠不思考，它什么都干得出來,。
為什么呢,？原因很簡單，因為思考是一個不確定,、不穩(wěn)定的狀態(tài),，大腦不喜歡這種狀態(tài) —— 這意味著需要耗費更多的資源和時間。
因此,，大腦會需求穩(wěn)定：無論是下一個武斷的結(jié)論,，還是向外界求助，目的都是一樣的：盡可能追求穩(wěn)定,，回避「思考」,。
也就是說，日常生活中,，大腦會盡一切努力,，讓自己「不用思考」。
有沒有覺得很自相矛盾,？但大腦就是這么的……一言難盡,。
這就導(dǎo)致了一種現(xiàn)象：
很多時候,，我們并不在意一個觀點是不是對的，一個邏輯是否嚴謹,、自洽,，一個論據(jù)是否可靠、可信,，我們關(guān)注的是：它「看起來」是不是很合理,。
只要一段信息看起來很合理，不需要大腦花費額外的精力去加工,，它就會給我們造成一種「流暢」的感覺,。那么，我們的大腦就會把這種「流暢」,，默認為「正確」,。
這就叫做「加工流暢性」。越是「加工流暢」的信息,，我們的大腦就越容易相信它,，忽略它可能存在的問題。
認知心理學(xué)家 Eryn J. Newman 一項 2012 年的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：只要在一個觀點旁邊加上一張圖片,，哪怕圖片并不能證明觀點的正確性,，人們也會更傾向于認為「這個觀點是對的」。
為什么呢,？原因就在于：這種行為符合了大腦的預(yù)期,，讓大腦感覺在閱讀的過程中「更流暢」。
也就是說：大腦會為一個事物的「正確性」尋找支持,。當它旁邊出現(xiàn)一張圖片時,，它就會滿足大腦對于「支持」的需求 —— 大腦會把它當成證據(jù)，從而形成這樣的結(jié)論：
既然都有證據(jù)了,，那大概是真的吧……
同樣的道理,。我們可以看看另一種東西：口號。
為什么那么多人熱衷于設(shè)計朗朗上口,、簡短有力的口號,？不僅僅是因為它們更容易傳播，還因為：簡短有力的口號,，本身就具備了極高的「加工流暢性」：好認,，好記，斬釘截鐵,，無需思考,。
所以：簡短的斷言是有魔力的，它蘊含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它每一次出現(xiàn),，每一次重復(fù),，每一次在你的腦海里出現(xiàn)，實質(zhì)上,，都會令到你的大腦,，更相信它一分。
除了加工流暢性,，另一種現(xiàn)象,，叫做「腦補聯(lián)系」。
什么意思呢,？大腦是善于腦補聯(lián)系的,。把一堆相關(guān)的信息放在一起，哪怕沒有明確構(gòu)建邏輯鏈條,，大腦也會下意識地去尋找共性，去腦補它們之間的聯(lián)系,。
這是一個發(fā)生在潛意識里,，幾乎不容易被覺察到的過程。
蒙太奇其實就用了這樣的原理,。兩個鏡頭,，很可能一個是在A地拍的，一個是在B地拍的,，但是剪輯到一起,，就會令人以為是發(fā)生在同一時空的。
一個經(jīng)典的實驗是：先給你呈現(xiàn)一段信息,，然后再在跟你的對話中,，有意識地提到一些權(quán)威機構(gòu)、專家的名字,。結(jié)果是什么呢,？哪怕這些機構(gòu)和專家跟這段信息無關(guān)，參與者也會更相信這段信息的真實性,。
許多信息就很喜歡這樣的伎倆：先給你呈現(xiàn)許多正確的,、沒有疑問的事實，再夾帶一點未經(jīng)證實的觀點,，俗稱「夾帶私貨」,。
雖然實際上，這兩者之間可能欠缺邏輯聯(lián)系 —— 從前面的事實并不能推出后面的觀點,，但許多人并不會這么細致地去思考,。
他們會被前面的事實影響，在心理上樹立「它說得對」的立場，從而把后面的觀點也一并吸收進去,。
最后,，是第三種現(xiàn)象，「熟悉度」,。
一個觀點,，只要它能喚起你的回憶，讓你模模糊糊覺得「我好像聽說過」「跟我的某些經(jīng)歷很相似」,，那么,，它就很容易躲過大腦的檢查，獲取大腦的認同,。
這種現(xiàn)象在行為心理學(xué)里,，就叫做「易得性啟發(fā)式」。
大腦就像一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保安,。本來按規(guī)定,，需要檢查每一個來訪者的證件。但大腦覺得,，哎呀好麻煩,，這個人看起來很眼熟，算了你過去吧,；這個人看起來很斯文,，不像壞人，你過去吧,；這個人顏值很高,，行，你過去吧……
這三點綜合起來,，就構(gòu)成了一整套完整的機制：
一個觀點,，只要它足夠簡單粗暴，看起來很合理,，就會具備更高的加工流暢性,，從而被我們接受和相信。
一旦我們接受了它,，它就會慢慢成為我們的既有立場,。那么，跟它相似的,、相容的觀點,，也就具備了更高的熟悉度，更容易被我們認同,。
哪怕這些觀點存在邏輯上的問題,，我們也會通過「腦補聯(lián)系」,，自行構(gòu)建出一套合乎情理的邏輯，來使它更加「流暢」,。
反之,，跟它相悖的觀點，由于流暢性更低,，我們對其就會更加苛刻,，從而也更容易發(fā)現(xiàn)它的不妥之處。
這就形成了一個循環(huán)：久而久之,，我們就只會接收那些「我們已經(jīng)相信的事物」,，排斥那些除此之外的信息。
這也就是「找認同」背后的機制,。
這種「找認同」的現(xiàn)象,，發(fā)展到一定程度，會演變成什么呢,？
1979年,，心理學(xué)家做了一個非常經(jīng)典的實驗：他們把一批人集中在一起，這批人中,，有人認為應(yīng)該廢除死刑,，有人認為應(yīng)該保留死刑。然后,，讓他們分別為自己對死刑的態(tài)度打分，并進行討論,。
在討論過程中,，實驗方讓每一組都閱讀兩份報告。一份認為死刑有威懾力,，一份認為沒有,。接著，再讓他們給自己對死刑的態(tài)度打分,。
結(jié)果是什么呢,？支持廢除死刑的人，經(jīng)過討論和閱讀報告,，更加堅定地認為應(yīng)該廢除死刑,；另一方則更加堅定地支持死刑。雙方的態(tài)度都被強化了,。
也就是說：在一個群體里面,，只要存在意見不同的兩派，讓他們自發(fā)地去討論,、交流,、吸納意見,，不但不會使他們變得更中立，反過來,，有可能會造成更強烈的對立和割裂,。
原因很簡單：一個個體在跟其他個體碰撞時,，他會找認同,。那么,，就會趨近于立場相似的個體,，疏離立場相悖的個體,。而立場相似的個體聚合到一起,，又會產(chǎn)生共鳴,，讓雙方都覺得「我們果然是對的」,，從而強化這種立場,。
那么,，隨著時間推移，分化幾乎一定會出現(xiàn),，而且只會越來越對立,。
這就叫做「群體極化」。
這種思想的極端分化,，在全球已經(jīng)初見端倪了,。從英國脫歐，到特朗普當選,，再到疫情,，都昭示著全球各個角落，不同階級,、圈層之間,，視野和思想已經(jīng)有很大的割裂。
尤其是隨著技術(shù)發(fā)展,，互聯(lián)網(wǎng)和新媒體,，更加劇了這種群體極化和割裂。
很簡單：傳統(tǒng)的模式下,，人與人之間要交流,、討論，并不容易,，故而極端觀點不容易得到認同和擁護,。但互聯(lián)網(wǎng)打通了溝通壁壘。今天,，任何一個人,，任何一個觀點，都可以在網(wǎng)上找到擁躉,。故而,，群體的誕生,，變得再無障礙。
尤其在算法時代,，基于特征和標簽的分發(fā)模式,，讓每個人困守在自己感興趣的領(lǐng)域中，看到自己愿意看的內(nèi)容,、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內(nèi)容,。
這就導(dǎo)致了，人群被更大程度地隔絕開來,。你作為一個個體,，只會永遠跟相似的個體在一起。
在未來的若干年里,，這種現(xiàn)象很可能會越來越嚴重,。無論是國內(nèi)還是國外，網(wǎng)上還是線下,，也許,，我們都要做好小圈子區(qū)隔的心理準備。
最后,，回到我們自身,。
對于整個社會的大環(huán)境，我們也許沒有辦法去過多干預(yù),。但我們能做的,，是盡可能完善自己，提高自己的思維能力,，不讓自己在「極化」的道路上一路狂奔,。
所以，培養(yǎng)自己的思考習(xí)慣,，就非常重要了。
雖然前面講過「大腦是不喜歡思考的」,，但這是不是意味著我們要完全交給直覺呢,？當然不是。
我們可以通過刻意的訓(xùn)練,，把一整套思考的過程「壓縮」「打包」,，重新寫入大腦的程序里面，替代掉并不理性也并不嚴謹?shù)闹庇X判斷,。
舉個例子：做過財務(wù)或數(shù)據(jù)分析的人,，對數(shù)字會有更高的敏感度，一眼能看出數(shù)字的問題,。這是不是意味著他們在碰到數(shù)字時,，都需要停下來思考一下呢,？當然不是。因為這種對數(shù)字的敏感,，已經(jīng)被內(nèi)化成了大腦的一種本能,。
這就是我們要去追求的目標：規(guī)范大腦的本能，用一套合理的思考過程,，去替代掉大腦粗糙的,、原始的直覺判斷。
具體來說,，可以通過三種方式來練習(xí),。
1）拓展認知空間
這個時代的許多信息，都是奔著「代替你的思考」來的,。它們的目的就是讓你無需思考,，頻頻點頭就是了。
這樣一來,，我們的思維就會變得線性：一個信息進來,，刺激你的大腦，出去,，新的信息緊接著進來……我們的大腦停留在這種新鮮刺激的享受里,，無瑕去審視和構(gòu)建這些信息的邏輯和結(jié)構(gòu)
那么，我們就會失去一種能力：在腦海里保持更多信息的能力,。
而這恰恰是良好思考的基礎(chǔ)和前提,。
所以，我有一個習(xí)慣：時常鍛煉自己的腦力,。
比如,，讀完一篇文章，我會在腦海里回憶它,，盡可能還原它的結(jié)構(gòu),、邏輯，把它揉碎了,、打散了,，再用自己的話復(fù)述出來。
有讀者問：這個過程不會很費時嗎,？但只有這樣,，你讀到的東西，對你而言才是真正有價值的,。
你也可以試一試：不往回看,，想一下：這篇文章整篇講了什么？結(jié)構(gòu)是什么,？邏輯是什么,？
一開始也許會有點難,，慢慢練習(xí)。這是讓大腦變得強大而充實的前提,。
2）立體批判信息
什么叫立體批判呢,？這是一個很有效的思維模型，分享給大家,。
任何一個觀點,，你都不妨這樣去想：它的本質(zhì)是一個「體」，你所看到的,，只是作者想呈現(xiàn)給你的一個「面」,。那么，你看不到的那些面,，是否還有什么,，是需要去補充的？
比如：
它的來源是什么,？信源可靠嗎,？
它的推理鏈條是如何作出的？是否滑坡謬誤,，是否以偏概全,？
它的反面可能是什么？除了作者說的信息,，作者沒說的可能是什么,？把問題反過來想成立嗎？
試著把這些變成大腦的「默認思考過程」,，你會發(fā)現(xiàn),，思考其實也不怎么費力。
3）從高層次看問題
找認同有一個前提,，那就是立場先行,。認同，必然是基于已有的立場的,。
但有一個原則分享給大家：立場不是結(jié)果,，只是過渡階段。每個人可能都有不同的立場,，但我們要追求的，是在一個更高的層次,，來達到統(tǒng)一的共識,。
舉個例子：一群人對不同的制度，可能有爭議,，這些爭議可能基于大家的立場,，但是否可以從共識回溯問題：無論什么制度,，它最終的目的，是不是為了讓人過得更好,？
一旦能確立這個共識,，我們就能夠從它出發(fā)，來理清楚：我們之所以會有爭議,，分歧點在哪里,？既然基礎(chǔ)是一樣的，為什么會衍生出不同的結(jié)論,？是不同人的理解有偏差,，還是價值觀有分歧？
內(nèi)化了這個思維習(xí)慣,，很多時候,，你就不會再去計較一城一地的「認同」了。你總是可以找到一個更高層次的共識,，在這個層次,，很多原本糾結(jié)的地方，其實也未必很重要,。
當眼前豁然開朗,，很多原本的問題，也就不成其為問題了,。
閑聊時刻
1）大家平時讀文章,，也可以自我批判一下，問一問：
我覺得它說得有道理,，是因為它跟我觀點一致,，還是因為它真的邏輯嚴密？
多想想,，多反思,，會有好處的。
2）當然,，也的確存在一種現(xiàn)象：
我知道它不一定對,，但它跟我立場一致，管它呢,，嘿嘿,。
加拿大的一項研究發(fā)現(xiàn)：如果一條消息是不實消息，當與參與者的政治立場一致時,，他分享出去的可能性是 37.4%,；反過來，如果消息是真的，但跟參與者的政治立場相悖,，則分享可能性只有 24%,。
只能說，人類的本質(zhì)果然是復(fù)讀……啊不,，黨同伐異,。
3）可能有朋友會問：為什么相悖的新觀點，同樣會強化自己的原有立場,？
這個就叫做「逆火效應(yīng)」,。簡而言之：如果一個觀點不足以說服你，那么你就會認為「我原有的觀念是更有力的」,，因而它就會反過來強化你原有的觀念,。
4）聊些開心的。
最近看了幾個紀錄片：《生活如沸》和《風(fēng)味人間2》,，都還不錯,，推薦給大家。
尤其適合在深夜看,，特別有感覺喔,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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